城里老鼠

“美国有这么个童话故事:一个乡下老鼠请城里的老鼠到乡下做客,用玉米、土豆和谷子招待他。饭后城里老鼠不吭声,只是请乡下老鼠到他那儿去做客。有一天,乡下老鼠进了城。让他惊讶的是,城里老鼠吃的比他好十倍:干酪、奶油、火腿、蛋糕等。正在大吃大喝,城里老鼠惊呼:‘快逃命,恶猫来了!’四抓狂奔,刚逃过一劫,又差点被满街飞跑的汽车压死。最后,乡下老鼠喘着气说:‘我还是在乡下过太平日子,总比这好吃好喝可处处担惊受怕的生活强。’”

上面这段来自最近读的一篇北岛的散文「乡下老鼠」,文中北岛说自己曾经也做过好几十年的城里老鼠。后来满世界流亡,直到搬进加州的小镇定居下来,成为了一只乡下老鼠。每每回到城里做客时好吃好喝,却还是惦记着乡下的太平日子。

后来他写道,“俄国著名的大提琴家罗斯卓波维奇说过,大都市的人匆匆忙忙奔向死亡。这话在理,你想想那些城里老鼠整天疲于奔命,就像上了发条,除了睡觉,哪儿有歇的时候?其实生命过程就是一种体验,若无清闲,哪儿来的体验?时间被填满了,压缩了。一年短如一日,唰地过去了。”

也许年过半百,很多事情早已看得明白,活得通透了,也更轻松了,不再追求新奇的体验和时间被填满的充实感。

美国小镇确实适合那样的状态。有次我在村里出门散步,沿街的一层矮房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整整齐齐地罗列在宽阔的马路边。他们的有的还在吃晚餐,有的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了,有的在院子里浇花,还有的刚出门打算遛狗。相比城里,在乡下的生活的确有了更多清闲的时间,不必再花大把时间在通勤的路上,去超市、餐厅、购物也十分快捷。最主要的是,乡下的人也少,如果你走在路上,是很难遇到与你同行的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乡下的人们会同路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打招呼;换做是纽约或是上海,你早就被淹没在人群中了。

也许有一天,我厌倦了城市里的生活,我厌倦了快节奏的一切,我也会想尽办法搬到这么一个亲近自然的乡下地方养老,种花的院子、养鱼的池子、遛狗的林子、观鸟的台子……

可我现在似乎无法认同获得清闲就必须做一只乡下老鼠这事。周末我在我那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躺着,似乎也是清闲的时刻。早起了一个小时,我冲上咖啡,看着毫无营养的东西,似乎也体验到了生活。时间确实被填满了,你永远都有下一件要做的事情,甚至想象不出那种望不到头的清闲生活。

更重要的是,我早已经习惯了作为一只城里老鼠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更久地离开这样的环境。每每去我不认为是城里的地方,没过多久我便开始怀念丰富的娱乐活动和精神生活起来。我早已认为步行去超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购买这两三天所需要的食物,两个纸袋一左一右拎在手上,沿着熟悉的路和看着不熟悉的面孔一路走回家。我也早已习惯饭后散步的地方总是灯红酒绿、人头攒动,大家都在这个较为“清闲”的时刻走出那较为拥挤的住所,来到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嘈杂的酒吧、放着音乐的餐厅、被路灯照得明亮的公园、还有一条条不同颜色的街道。我会在周末去博物馆、去书店;这里也常常举办各种演唱会、展会。这些都是在乡下没有的体验,并且我似乎还挺热衷于这些的。

说到底我依旧还处于一个热爱体验新鲜事物的阶段,体验那些没有接触过的,不曾了解的。我可以虚心地去了解每一种艺术流派,去欣赏从未喜爱过的音乐家的演出,我不会拘泥于我喜爱的某一类别的事物,现在这个阶段,我纵使疲于奔命,但我依旧在体验这一过程,忙碌着的快乐。我十分赞同生命过程就是一种体验,清闲也好,忙碌也罢,都是这个体验的一部分。那么我现在正在体验的,就是那忙碌、拥挤、嘈杂不已的前半部分。

“要说此前我也做过好几十年的城里老鼠,‘四十不惑’那年大惑,我满世界流亡,神不守舍。五年前终于搬到加州的小镇,定居下来。和北京相比,我们小镇正算得乡下了。每回到城里做客,好吃好喝。还是惦记乡下的太平日子。”

也许未来的有一天,我坐在清净的院子,看着不远处堆满落叶的林子,也会发出诸如“还是乡下的太平日子舒服”的感概。想必那时也已厌倦了娱乐的空虚、接受了孤独的恐惧。又或许我永远想象不出离开城市的日子,我再无选择的勇气,心甘情愿地彻底做一只真正的“城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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